年终总结 | 2024

白驹过隙,又到了写每年写年终总结的时候,今年换了一个思路,打算把总结放在公开的地方(aka 我的博客上);一来是发现维护各种数字信息的精力渐渐变得有限,我希望通过减少需要管理的平台和工具来给自己减负 (最近几年也深刻地认识到认知减负在 coding 甚至所有领域都是很重要的,见 Cognitive load is what matters),二来也是希望借此倒逼自己的写习惯,重新培养一下公开输出内容的能力,如果有读者偶然路过,且花了一点时间读完,希望对你来说不至于是浪费时间。

1. 关于旅行

我一直认为,人的思想和身体总需要有一个走在路上来保持适当的活力,所以总是坚持 push 自己 (&&队友)去定期/非定期地旅行;回顾今年的脚步,在空间上走过了很多地方,甚至有很多城市和地区的面貌是我前所未见的:

  • 三月份在雅加达进行了深度的 city-walk
  • 5 月在新西兰环绕整个南岛进行了一次自驾 road trip,也是我首次在 left hand drive 的地区进行长途自驾
  • 7 月走遍了伦敦、南法、西班牙,徒步了白崖和蔚蓝海岸的高山,漂流了凡尔登大峡谷的溪流,也逛了心心念念的阿尔罕布拉宫和普拉多博物馆
  • 整个 8 月的白天和夜晚都在巴黎参加马格南的摄影学校课程并制作第一部自己还算满意(并被马格南摄影师们认可)的摄影作品
  • 10 月在九州岛跑了火山温泉,做了玉手箱小火车,吃到了正宗的博多拉面,回来又去烟台跑了一个迷你马拉松
  • 11 月去上海溜达了一圈听了藤井风的演唱会,12 月份又跑了一趟天津见老朋友们

这么想来,好像一整年都在路上,除了让我保持对世界的新鲜感之外,也帮助我打破了一些固有的认知局限,甚至在这之前,很多时候我没有认识到局限本身的存在。

长期生活在英语世界里,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式 —— 无论是考虑潜在市场还是规划旅行目的地,总是习惯性地把中美 (or 美中,anyways)两国放在首位。直到在法国度过的这个夏天,和来自欧洲各地的朋友交流,才让我意识到这种思维的局限。世界很大,除了中美之外,还有太多值得探索的可能性,无论是生活、创新的机会,还是工作。(当然,从现实的角度来讲,tech 领域最先进的人才、创意和 funding 确实还是更集中在中美,特别是后者,最近几年来,日本有一些不错的苗头,这个趋势还有待观望)

雅加达和九州的旅行很有意思,前者像是我所感知的中国的过去,充满了包括人口、交通、基础设施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人们充满了一种在国内,即使是年轻人中都已经不再常见的对于生活本身的热情和对未来的向往,后者似乎像是一个发展中国家“期许的”未来,大部分社会运转机制都有这良好的规则,环境优美,亲近自然,基础设施完善,但是作为一个社会最重要的人,不仅人口本身流失严重,更似乎少了一些对未来的憧憬。我似乎能想象自己作为一个数字游民游走在东南亚的生活,但也似乎享受在类似日本这种基础设施和服务业发达的社会养老的生活。开始思索这一切的背后,自然是年过三十、职业发展中期带来的一种对未来规划的焦虑和思考,无论如何,找回了思考这种”思考“本身的能量和时间,已经让我颇为惊喜了。

2. 关于意义和使命感

23 年底的时候就和自己聊了聊 AI,可能被从 RNN/CNN/GAN 时代留下来的对 AI-hype 先天的悲观和保守影响吧,今年的 AI 生态(toolchain、infra、垂类 AI 的)发展远远超出了超出了我当时甚至最乐观的预期,但是在”落地” 或者说 AGI/ASI 上好像又真的撞到了墙一样,没有 LLM 或者更精确地说 ChatGPT 问世之初给我带来的 mind-blowing 的震撼(当然我不否认 o-3、deekseek、Evo、Cursor、Sakana、11x、WorldLabs… 这些工作或者平台的创意和实现在各自的领域或者横向比较都是让人惊喜的,也不认我浅薄的行业认知能够触及到所有工作或者我提到的工作的前瞻性,此句手动保命 :P )。

今年聊 AI 前可以先聊聊生物或者说生物行业。我自认为除了在生活上拖延一些,大多数时候还是一个知行合一的人,家庭的背景加上我对生物的兴趣让我在当年实习 Bloomberg / Pfizer 二选一的时候就选择了后者,后来在生物行业里相当正面的行业经历让我对 bio/pharma/bioinformatics 甚至扩大到对 NPO/基金会的工作产生了一种”白月光“的印象,这同时养成了我后面找寻新的机会或者职场发展的时候把“意义感”或者说“使命感”放在了很重的位置,回过头看,这一方面给予了我在一些领域无与伦比的热情和能量,另一方面,也让我对很多事情失去了该有的判断和行动力。

进一步说,通过深度参与/面试/coffee chat/阅读等方式或深或浅地了解了包括法律、生物、教育、旅行、能源等行业在内的 AI 应用来看,即使会有短期的波动,无论中美,各类垂直行业 AI 的发展在可预见的未来都会是不可逆的,比起去思考我做的 infra 是不是高可用的、不复用有什么意义、这个领域有什么意义…. 等一系列问题,在一个无论如何都会计入史册的时间段(也许不仅仅是 AI,还有已经进入周期的衰退,生命科学/能源突破的前夕)尽力在世界上打出一点水花,本身就已经很有意思了。在这一点上,gap 这段时间确实让我更深刻地思考了这个问题,”能去做“ over ”做不做有没有意义“可能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会秉持的态度,毕竟,也许人生最大的意义就是接纳毫无意义这个事实呢?(好吧,说句人话,与年初的认知相反,短期的未来我个人会看空生命科学/新能源/AGI 并看多 web3,长期则相反,并尽一切可能 all-in 看好的机会)

3. 关于摄影

今年离开既定的 career path 去 all-in 探索的最大的事情就是摄影了,从十多年前用 600D 开始拍第一张照片的时候就开始享受作为”快门背后的低存在感的旁观者“(大卫·霍恩喜欢的描述) aka 摄影爱好者的那种捕捉美、创作和记录的纯粹的感觉,所以得知能够在马格南图片社 (Magnum Photos) 参加一个月的暑期课程的时候(曾经怀疑过它这个作品集筛选机制,不过鉴于同期学员的水平之高,我感觉还是可以自信点儿)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参加了,当然,我是带着很多很多问题去的:

  1. 布列松提出并实践的“决定性瞬间”,到底是否还适用与当今世界和人文环境?如果是,我们应该怎么解读这一点?或者,我们甚至是否应该学术性、机械性地尝试解读它以及各种“机械的定义”?

  2. 私以为,学习任何事情性价比最高的方式就是观察这个领域最顶级的人群是如何工作的,那么在马格南图片社切身观察顶级摄影师的工作流之后,我是否应该、或者可以成为一个全职摄影师呢?

  3. 拍摄单张和拍摄主题(shooting the single picture v.s. the picture essay)都应该如何实践?

  4. 摄影到底是什么?在技术发展到今天的地步,它还有哪些意义?

我想,当我和亚琛工业大学毕业的勇敢的「全职摄影师,机械师、康师傅」在穿梭往返于物业巴黎的地铁、“危险的”圣丹尼斯、蒙马特高地的时候,当我和巴黎偶遇的战地摄影记者 Mathias Heng 在巴黎街头学习”高阶“街拍技巧、当我被马格南导师 Newsha TavakolianLúa RibeiraPeter van Agtmael 从最开始的批评地一无是处 — “your photos are lifeless to me” 到最后认可为 “your project is full of creativity and emotions, they are alive”时,当我当面对神交已久的彩色叛逆大师 Harry Gruyaert 对谈提问、当我在马格南图书馆亲眼看到 Elliott ErwittDavid Hurn 等前辈的佳作展览甚至底片时、当我深度了解了摄影行业的排版、选题、制片、印刷等流程、当我在巴尔扎克故居请老潘帮忙对项目的排版做建议的时候、当我看到同期来自 NYC 的学员给珠宝行业拍摄的项目的时候、当… 我想我已经有了一些答案,正如 《On being a Photographer, a Practical Guide》所写,”的确,这是一本关于摄影的书 — 但摄影是关于人生的“,我清晰地认识到,我可能在相当长甚至全部的人生中都很难作为全职摄影师去生活和创作(在当下,很多马格南摄影师也很难有充分的自由尽情地创作个人项目),但是我希望继续健康地坚持这项爱好,或者说创作。

作为一个之前不那么忠实(纯从收听时长来说)的听众,我有幸能和老潘、其他伙伴能够一起开始 build 「Photo Reason」 这个泛摄影内容品牌,在接下来的一年或者 N 年中,一起实践、探讨并认真用行动来回答关于摄影的种种问题。

4. 关于职业发展和至今为止的探索

有意思的是,纠结了很久之后,今年还是 endup exitting 了一起摸爬滚打,从头成长起来的、甚至一切已经近乎习以为常的 team/startup/runway,就像离开我的第一份工作那样,也许归根到底没有什么能够 articulate 出来的 reason A / reason B / reason C… 对于自己能 contribute 的事情变少、慢慢对于带队或者 allocate 大量时间在重复且渐渐失去能量的事情上,再叠加上对于天时地利人和的和解和认知,最终让我迈出了这一步,当时—直到现在的心态,似乎可以用 Naval 一句很 “PUA”的话来总结和描述:“Be a creator and you won’t have to worry about jobs, careers, and AI.”

当然,sabbatical/gap 期间,秉持我闲不下来的风格,还是 stretch 了自己去尝试了几件事儿:

  • 摄影:这是我今年最意外自己会去 all-in 的一件事儿,当然除了结果算让自己满意之外,也真正让我得到了心理上的休息,上个段落有提过,此处就略过了

  • 尝试 relocate 回湾区/生物行业:这件事对我来说是“找机会容易”、“长期看好” 但是短期试错和生活成本巨大的事情,在美国大选+生物行业整体低迷的情况下,我其实没有想到生物行业,即使是 AI + 制药的 top VC back 的全明星 startup(Google Brain 背景那种,哪家我就不提了)也会面临谈好的 offer 转岗/职责调整、整个公司级别的收缩、 re-org 的动荡局面的,考虑到宏观形势、家庭和已经可以看到的会持续几年的整体的行业的低迷和不确定性,最后思来想去还是”友好协商地“撕了 offer 暂时放弃了这条路

  • 尝试找找 global remote 的打工工作:在这个时间点还继续找打工工作不否认是为了取悦自己(的求稳的那部分倾向)和”父母“(我认知中的),在不必须背负短期经济压力的前提下,其实主要还是对自己其他尝试不够自信,想找 backup plan 的心态作祟,说到底,人还是需要一些正反馈才能持续走下去,global remote 的好处是可以体验一下所谓 “digital nomad”的生活,看看时间相对自由安排的环境下,能不能找到一些 WLB 或者有余力 focus 在想探索的路上,不过目前的数据和情形比较悲观,目前的计划是给自己一个 deadline,这之前如果没有 match 的机会,就暂时放弃这条路了:

    • 海投 90+ 和内推 10+ (是的,我在探索这条路的过程中被迫变成了 J 人…)的结果是个位数的面试和 3-4 + 面试轮次后的 rejection,大概 1/300 的竞争激烈程度
    • 粗略估算 70% 的 global remote 是 web3-only(趁此机会也了解了一下这个行业,去除了我以前的一些偏见,但对是否肉身进入这个行业依然相当犹豫)
  • 实体/做生意:探索了一下追关键词、追流量 + 实体的方向,aka 入境游、工具站、独立站等,这个事儿目前看会是比较长期且长尾效应严重的工作,因为合作的朋友比较靠谱,我计划一直做下去,看看能有什么反馈,毕竟我的认知之一就是经济下行的节点,与其在稳定环境吃少到可怜的 β,不如趁着试错成本低,多去看看平时很难真正花精力去做的方向,这可能也是为啥我很难下决心回去读个 PhD 的矛盾根源?

  • 独立开发/外包:蛮有意思的是我虽然心水独立开发,厌恶外包(厌恶的实际上也许是胡乱指挥的外行甲方,幸运的是目前的甲方大多数既专业又善于沟通),但是在今年的 diversified income 中,前者成为了 cost-center 而相应的,后者成为了主力,也是我 gap 期间正反馈的重要来源之一;非要反思起来,还是归结为自己发现需求的能力不足,需要借助靠谱的 BD 前辈的原因吧;不过临近 2024 的尾声,独立开发的项目反而有了慢慢有了更好的反馈,新的一年希望还是能做下去看看结果

  • PhD:看了一些 PhD programs,包括岗位制和全职研究相关的项目,总体还是没有让我动心到 relocate 去 all-in 的,归根到底,算是一个取悦自己和”父母“(现实中的)的试错/尝试吧;(多说一句,其实类似 Sakana AI 这种 research group 相当有意思且有吸引力,但是工作日语果然还是 もういい…)

  • 开源:心有余而力不足,太长时间没折腾了,这条路没怎么尝试,不过还是给 2025 规划了一部分时间在开源社区逛逛,有一说一,跌宕起伏的创业之路走完之后,开源社区的节奏和合作模式确实需要我再适应一段时间

写到这里其实和职业发展没啥关系,可能潜意识了已经认定了“careers”这东西往后十年有没有还是一会儿事儿呢,说服自己再去爬 laddar 好像毫无意义?不由感叹一句,也许某 JIN 姓友人说的不错,我可能会被一时的新奇感影响而去不断尝试各种各样的事情,把自己折腾地累得够呛,但是到头来,还是作为一个 ic engineer、不带人、不用去追各种流程,低头写写代码最能让我找到内心的平静… 了吧?

5. 最后瞎聊几句

我一直不太信任自己对宏观形势和未来的判断,可能有一部分原因是来自于我性格底色上偏向 “listener/coordinator” 而非 “decision maker” 的倾向,但今年还是想多聊一句,权当明年今日的笑料吧。

记得年初的时候,在和同事的讨论中得出一个略显粗糙的观点 — ”这次 AI hype 无论 AGI 结果如何,都很有可能会取代一大部分初级脑力劳动工作者“,只不过当时我和参与讨论的同事的分歧在于如何定义”初级脑力劳动者“— 是像工业革命中被淘汰的纺织工、马车夫等初级体力劳动者那样的初级程序员、法院助理、文字工作者么?也许不仅仅如此,可能在还未到来的 AGI 的定义里,一切脱离实体的逻辑性工作者都可以被认为是”初级的“,包括但甚至不限于 Software Engineers、Computational Scientists, … 等目前意义上的”高级工种”,可能性更大的也许是像过去几十年中的无数次类似的 lambda waves、AI hypes 一样,在某一个节点 LLM 撞墙、发展陷入停滞;无论走向如何,即使是利用已有的工具和算力,在能源危机没有大规模出现之前的今天,超级个体和“公司”这种商业结社的各种不同的变体和形式都已经越来越多了;以前头铁会有点 ego / 社会达尔文主义,总觉得有条件的话无论个体还是组织,肯定要发展成 Wayland (除去作为反派组织)那样的巨头来拓宽人类文明的边界,即使代价是我们的未来成为类似银翼杀手/异形那样的世界,但今年以来,我认识到,也许一个个小而美的超级个体们组成的网状协作群才是更好的未来。

结 | 2025

回顾了一整年,好像 2025 年又变得“会相当充实”且“迷茫中需要不断探索”了起来,有所长进的更多的是自己与自己在人生规划、意义感、FOMO 等事情上的放下与和解。

写下这句话的时候,一周内的空难创下了记录,海恩法则似乎预示着水面之下潜藏了更严重的问题;在如今的世界,也许”愿世界和平,各位读者和家人朋友平安喜乐“不再是一句虚伪的祝福;也希望大家在各自探索人生的道路上即使遇到风浪也能开心、无恙前行。

以上洋洋洒洒几千字,作为笔者对自己的 2024 年一点絮絮叨叨的总结吧。

(全文没有使用 LLM 润色,各种文不达意见谅)


补充一句,30 号发上来之后有朋友过来关心,觉得我是不是有什么想不开的,读出了焦虑,感谢关心,不过还是在这里澄清一下,因为本文主要是流水账式地记录,写着写着文青病犯了就不知所云了,列几个我今年对自己比较认可的成就数字作为结尾吧:

  • 走过了 8 个的国家/地区
  • 拍摄了 20,000+ 单张照片和组图
  • 在摄影圣殿马格南图片社圆满完成了一次课程
  • 算外包项目在内,业余写了 5+ 个正经 web2 网站,总访问量 100,000+
  • 开始独立开发,不算主页和外包副业收入 $200+,少的可怜,但是在“挣钱能力上” 实现了零的突破
  • 开始参与和尝试 2 个实体生意,算是对“做生意”这件事儿有了初步的了解
  • 算黑神话在内终于打完并享受了 2+ 三 A 游戏
  • 年跑量突破 100km

看上去微不足道,但是对我来说,在跨越各种虚无的障碍的过程中,都是些值得纪念的数字。